啵桃奶昔

月光与晚霞

春生第一次见到雷宇，是在树上，确切说，是雷宇在树上，树枝划破了他的裤子，漏出的红色花内裤，分外惹眼。

夜色渐浓，春生眼神不太好，盯着那团红色看了半天，才看出是个人，只是吊在树上不动，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
春生从地上抓了把石子，掷到那人身上，打到第8颗才听那人呼痛。

“你是谁？是间谍吗？”春生最近可听胡同里的人说了，前几天的麻五胡同里刚揪出一个间谍，被穿军装的带走了。

“疼！”那人声音挺微弱，低沉得像弯子胡同六爷拉的木锯。

“你是间谍吗？”春生又问了一遍。

那人似乎缓了缓，闷闷的呼吸声像鼓槌敲打在春生的心上。春生不过是个刚过16的小子，自己溜到郊外来玩，如今还没回家，怕是免不了一场打。若是能捉一个间谍，去军区大院那立了功，说不定不用挨打还能得了奖励。

春生心中的算盘打得响，巴不得眼前这人就是间谍，忙不迭地一直问。

“间谍？间谍会告诉你他是间谍吗？”树上的人似乎没什么力气，话说得断断续续。

“那你是坏人吗？”

“坏人？坏人会告诉你他是坏人吗？”

“那你是谁？”

“我是空军。”

“空军？那你的飞机呢？”

“小朋友，你先救我下来，我告诉你。”

“谁是小朋友，我长大了，你可别骗我啊，你不能骗我的，我很聪明的。”春生虽这么说，还是麻利地爬上树，这才看清，那人身上缠着些绳子，绳子的尽头是一大块布，兜住了树冠，才没让人摔下去，但也将人困在了树上。

春生想起来在王婶家电视里看得降落伞，这似乎就是降落伞，那，这个人，真的是空军吗？

春生用刀子隔断了几根绳子，余了两根缠绕在自己腰上，又爬下了树，用一根粗壮的树干为支点，利用自己的体重，转着身，缓缓将人放了下来。

“小朋友，你真的很聪明，我叫雷宇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春生，肖春生。”

“春生，你好，能带我离开这里吗？我需要打个电话。”

“王婶家有的，我带你去。可是，我怎么带你去呢？”

雷宇比春生壮实多了，此刻受了伤，让春生把人背回去也不现实。

“你等着，我回去喊人！”

“春生，不用，你有吃得吗？”雷宇吊在树上，昏迷了一天一夜，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，凭他的身体素质，补充点能量，完全可以支撑着自己走回去。

春生摸摸口袋，有吃剩下的半个驴肉火烧，粘满了他的口水，也不知道雷宇会不会嫌弃。

扭扭捏捏，春生摸了出来，双手递给雷宇，“有我吃剩下的的，行吗？”

雷宇勉力抬起手，摸了摸春生的头，接过火烧，几口吃了进去，又干得咽不下去。

“水，给你水。”春生从书包里翻出个军用水壶，被磕得掉了瓷，底部还凹了进去，一看就用了很久。

雷宇仰着头，将水倒进嘴里，喉头上下涌动，半壶水很快见了底。

春生看着雷宇突兀的喉结，摸了摸自己的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发育好，自己的怎么比雷宇的小这么多。还有手，刚刚雷宇摸自己脑袋的时候，那手大的都可以把他的头顶包起来了。所以，自己长大了也会变成雷宇这样吗？壮实、坚毅，充满了男人味？

两人在地上坐了半晌，雷宇缓过劲儿来，活动了下四肢，左脚有些疼，应该是落在树上时扭到了。

春生也发现了，寻了个树枝给雷宇撑着，自己又用身体架起另一边，两人蹒跚着往城里走去。

雷宇不敢将身体压在春生身上，这孩子太瘦了，干干巴巴的一看就是没长成的样子，刚叫他小朋友还不乐意。

雷宇轻笑一声，惹得春生转头看他，月光照在春生的眼睛里，亮亮的，竟出奇的好看。

“你笑什么？”

“笑你聪明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不是我吹，我可是我们弯子胡同里最聪明的学生。”

“你们胡同里有几个学生啊？”

“就我一个。”

“噗…”雷宇再也忍不住了，这个叫春生的小家伙可太有趣了，长得…长得也挺好看。

两人运气好，刚走出去不远遇见一个回城的拖拉机，搭了个顺风车，回城里没去王婶家借电话，没去春生家，没能让春生仔细看看雷宇，雷宇就被出来寻人的部队车接走了。

春生又回到了调皮捣蛋的日子，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傍晚，想起被大手摸头，想起滚动的喉结，想起窝在那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慢慢往城里走，喷薄而出的热气打在耳后，至今还会烫红一片。

“春生！”

正在树上摸鸟蛋的春生回头一看，雷宇穿着笔挺的军装、一手举着驴肉火烧，一手举着一个新的军用水壶，在树下，迎着晚霞，笑得温暖又灿烂。